2005年1月5日 星期三

電影與文學—第三點:電影的意識型態和蒙太奇手法

電影有兩個主要的功能,第一個就是通俗娛樂的大眾文化,第二個則像是其他的現在媒介,具有強烈的訊息傳遞和紀錄功能。正因為如此,電影中的意識型態有著恆久價值、透析人性的可能性,也藉由電影的意識型態,我們才能夠將電影引入藝術批評以及文化分析的範疇之中。

意識型態(ideology)是指客觀的存在人類社會觀念系統,這些觀念系統包括社會中一切用來解釋人類與世界存在關係的概念(例如宗教信仰、藝術概念、道德觀念、社會神話等等),當導演企圖表達些什麼的時候,會有意或是無意的把他背後的意識型態表達出來。

我們在觀賞一部電影的時候,就可以分成兩種觀看的角度去分析電影,第一種是「表層閱讀」,就是主題表面的陳述,也是一般觀看電影時的第一種看法。接受導演的劇情或是故事的鋪陳,閱讀表面上導演所呈現的意義,這就是「表層閱讀」。

第二種是「內在閱讀」,從電影背後的形式去分析電影的意識型態,除了分析電影本身的社會意識之外,還特別注意作者在形式選取時有意或無意間所透露出的意識型態基礎。同樣的劇情場景,但是在不同的導演詮釋下,會有著完全不同的風格。這樣的「內在閱讀」,比起「表層閱讀」更接近了藝術批評的核心,避開了各種的裝飾,也更接近導演本身的世界。

事實上,我們所謂意識型態與意識極少有關,就算「意識」一詞有精準的意義,而實際上與「意識」有深切關係的反而是「潛意識」方面,「意識型態」則是個表達型式的系統,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都與「意識」毫無關係。

接下來談談意識型態與拍攝手法的高度結合,蒙太奇(Montage)。

蒙太奇是二○年代由美國的葛里菲斯導演開始,大大影響俄國之後電影拍攝的一種全新電影手法,後來幾乎成為電影的金科玉律。下面舉幾個大師的說明來詮釋何謂「蒙太奇」。

普多夫金(V.I. Pudovkin)的論文《組成剪輯》解釋葛里菲斯的剪輯概念,認為葛里菲斯的特寫鏡頭有所限制,僅能解釋遠景,未能開展新意義。所以堅持每個鏡頭都應有新的意義,而剪接兩個鏡頭「並列」的意義大過於單個鏡頭的內容。

帕夫洛夫(Pavlov)的心理學理論則認為,意念聯想的觀念是剪輯觀念的基礎。

庫勒雪夫(Lev Kuleshov)認為電影的理念是零碎片段的組合,這些片段不完全和真實生活有關。

到底「蒙太奇」是什麼?蒙太奇就是一種利用片段鏡頭的組合,呈現完全不同於原來鏡頭的內容,每個畫面的意義是由組合的鏡頭而非單獨的鏡頭所賦予的,這是一種並置和組合的藝術。

愛森斯坦說,電影最基本的原理就是蒙太奇。他舉了幾個很有名的例子來說明,何謂蒙太奇。

「口」、「犬」單獨看來是不同的意義,「口」是一種器官,指的是嘴巴,「犬」是一種動物,使的是狗,然而當加在一起的時候成為了—「吠」,這個字的意義並不是狗的嘴巴,而是狗在叫,還有如「口」「鳥」成為「鳴」,「刃」「心」成為「忍」,都是相似的例子。

這樣的表現形式,可以說是電影(或是電視)特有的,他能夠增加藝術性的表現效果,藉由巧妙的組織一些零散的要素,襯托出所敘述內容的感人力量。

例如電影「記憶拼圖」,原著的劇本可說乏善可陳,然而在導演的巧思下,將原來「一二三四五」的情節順序轉變成例如「五二一四三」的混亂順序,並且大量使用各種象徵以及並置鏡頭,給予觀眾完全不同的觀賞體驗,賦予了劇本極高的藝術價值。

而蒙太奇的理論並非憑空誕生,這個理論是由文學中所脫胎,尤其是在中國的詩詞中最為顯著,舉詩句「踏花歸去馬蹄香」為例,你可以看見這樣的畫面,一匹馬在路上漫步行走,馬蹄旁邊圍繞著幾隻飛舞的蝴蝶,這樣的畫面看不到是誰騎馬,也看不到馬在踏花,但是只是簡單的將馬和花並置,給予讀者自行想像的空間與暗示的美感,展現一種藝術的風格。

還有張繼中有名的「楓橋夜泊」,更是蒙太奇手法在文學的經典。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鐘聲到客船

 

畫面由月亮加上烏鴉,滿天飛舞的霜片,間接告訴讀者時間與天氣,鏡頭再轉移到江邊的楓樹慢慢移動,最後停在漁船的燈火,切進船中,看到憂鬱不得眠的旅人。鏡頭轉到城外的寒山寺,又突然的接換江上的客船,遠處的鐘聲再傳至畫面中。

這樣的零碎畫面,卻營造出動人的畫面,完整敘述一樁充滿惆悵與感情的事件,這是文學中的蒙太奇。

當然還有如關漢卿的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這裡幾乎都是由兩個字所組成的畫面,分開來看似乎都只是簡單的意像,然而連結在一起的時候,所呈現的意像就相當豐富,甚至一則故事就在讀者腦海中浮現。

一段感傷的旅程,一個浪跡天涯的旅人,騎著一匹瘦馬在一條古道上蹣跚漫步,夕陽西下的時候,四周的景物,四周的一切都令他觸景傷情,是在憂慮什麼呢?何事令他斷腸?

這樣的故事自然的出現,作者一句也不提,然而畫面的組成給了我們想像的空間,分開的畫面不能給我們如此濃烈的情感,平鋪直述也不能給我們那種黯然,但是作者只用了三十四個字,就將如此高深的意境表現出來,描景手法的精確與簡潔,達到最高的藝術境界,「詩」的確是最精鍊的語言,這也是蒙太奇神奇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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